「寒いね」と

話しかければ

「寒いね」と

答える人の

いる暖かさ

“念什么呢，宍戸学长？”

“短歌。”

“啊？”

“短歌。”

“……原来宍戸学长对老人家喜欢的东西感兴趣……”

“你啊……短歌就一定是老人家才会喜欢的吗？”

“不是吗？”

“……算了不跟你争！这本书借你自己拿去看，记得还我就是了！”

“可是我没说想看啊？”

“叫你去看就去看！有必要纠正一下你对短歌的误解！”

“宍戸学长……”

“看不看！”

“…………看……”

梦里出现了这么一段情景，早晨醒来的时候，凤长太郎断定今天是个好日子。

拉开窗帘，窗外倾盆大雨。

垮下肩，叹气，转身去刷牙洗脸洗头。

半小时后，重新坐回桌边，眼角扫到日历，才发现是二月十四日。

情人节，红笔漫不经心的画着个圈，表示有约会。

凤不太提得起劲。

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的约会，能偶然再度想起，还要拜自己早起的习惯所赐。即便如此，看到红圈的一瞬间，凤也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干脆装没看见。

约会时间是上午十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凤从衣柜里随手抓出一套衣服换上，看了看窗外的雨势，在心里祈祷对方会打电话来说雨太大约会取消。

九点半的时候他发现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低估了女生在某些事上的执着。

不得不提前十分钟来到约会地点，两分钟后看到显然精心打扮过的女孩撑着伞从雨幕那边走来，心底不禁有小小的罪恶感。

约会的流程很老套：看电影，吃饭，逛街，喝咖啡……凤例行公事般一件件完成，还得顺便陪着完美无缺的微笑，装作非常愿意配合女孩的所谓罗曼蒂克。

坐进咖啡馆后，女孩小心的拿出装着手织毛衣的纸袋，交到凤手里时一脸幸福的笑容。

凤想起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一篇记事，说在情人节送太重的礼物会让对方感到困扰——但那是指开始交往之前。既然自己没有反对对方以自己的女友身份自居，就没有权力对这份礼物有所怨言。

堆起笑脸收下女孩沉重的心意之时，凤顺便想到那篇关于情人节和告白的记事的采访物件。那个用最平实的语言把最日常的内容写进短歌的女人，她的第一本作品集，曾经有人向他强迫推销过。

那个时候虽说从宍戸手里接过了书，也看了，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能说，自己跟短歌之类的东西，果然还是无缘。

后来还书的时候，宍戸问有什么感想，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具体说出什么。结果还是惹宍戸生气了。

即便不愿意，但是没感觉的事情就是没感觉，再怎么强迫也不会有效果——比如说眼前的约会。

开始和女孩交往，是在听说宍戸学长有了女朋友之后。其实不能算是听说，那个女人凤自己也见过。成熟的黑发美人，和宍戸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用亲昵的表情说话，并且到最后宍戸一定会脸红，然后接受美人印在脸上的吻。

这么说来，最初开始传出谣传的时候，就是在宍戸带着口红印来练习那次之后吧。

看着对面的女孩，凤心底的罪恶感悄悄的扩大着。明明不喜欢，却还给与对方期待——每次想要跟女孩坦白分手时，脑海中必然又会闪过黑发美人的身影，然后到嘴边的话就会被某种不可抗力生生的压回肚中。

为自私的自己感到自我厌恶的同时，好像有一些关键词从脑中滑过，让凤有片刻的失神。片刻过后，似是抓住了什么的感觉，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于结束漫长的约会，回到公寓时，已是晚上九点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里近一半的时间被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上，凤无奈而惋惜。

一边暗自决心下次见面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就算会被打被骂也好，总好过这样不清不楚的拖下去，损人也不利己；一边转过楼角的凤，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门前靠墙站着的身影。

“宍戸学长？！你怎么会……”

三两步跑过去，在继续问什么之前，发现宍戸的脸冻得煞白，显是已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赶紧掏出钥匙，急急打开门，一把把宍戸拽进屋里。

屋里比外面也好不了哪儿去。走之前虽说关了窗，但因大雨的关系气温整体偏低。凤把两人的伞立在玄关旁，注意到宍戸的伞几乎已经干透，果然站了很久了——这么想着，一面迅速的打开空调，把宍戸按坐在接好电源的暖桌边，再跑进厨房烧水。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房间里的温度已经稍微升高了一点。凤走过去，跪坐到宍戸身边。

“什么时候来的？”

宍戸没答话，片刻之后，问道：

“到哪儿去了？”

凤犹豫着要不要据实禀报，宍戸却又摆了摆手。

“算了，无所谓。”

“宍戸学长……”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嘎？”

被这么一问，凤才终于记起，二月十四日除了情人节原来还有别的意义。

似乎是理解错了凤的沉默，宍戸皱眉。

“不是吗？不是就算了。我搞错了。”

说完就要站起来，却又被凤按住。

“是的……只是，连自己也不记得了。”

凤这么说，同时露出温和的笑容。

“没想到宍戸学长竟然知道。”

“……以前看部员名册时偶然看到的。因为日子特殊，所以一不小心记住了。”

看着皱着眉略微有点脸红的宍戸，凤的笑容在脸上扩大。

“宍戸学长能记得，我很高兴。”

“啊？”

“真的很高兴。”

一看就知道很高兴的这么说完，凤突然跳起来冲进厨房。宍戸这才发觉房间里回响着开水壶的哨声。

再出来时，凤手里多了两杯热咖啡。一杯递给宍戸，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对不起让宍戸学长等到这么晚。如果知道学长今天会来，我一定不会出去的。”

“没什么，我自己愿意等的。想想你今天在家的几率本来就小，再怎么说也是情人节……不过把女孩重要的心意这么随便扔在玄关也太过分了吧？”

顺着宍戸的视线看去，凤这才发现已经被忘得一乾二净的毛衣。很想说就让它呆在那里别管吧，又不想被宍戸说过分，还是走过去，拾起纸袋放到暖桌边的地板上。

宍戸双手抱着马克杯，看了纸袋一会儿，说：

“有女友的感觉，不错吧？”

凤没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时话已先于思考脱口而出：

“宍戸学长也是，情人节不去陪女朋友，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啊？”

一说完发现说错话，凤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宍戸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女朋友？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被他这么一反问，凤一时也有些怔忡，脑海中再度浮起黑发美人的身影。

——不愿意承认吗？算了，反正也没有对学弟坦白的义务。

半带自虐的这么想，凤咬了咬牙。何况宍戸学长有没有女朋友跟他本来就没有关系，为什么每次想到那个黑发美人和宍戸亲昵的画面，都会莫名其妙乱了阵脚？……

面对一个人陷入思想斗争的凤，宍戸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马克杯放到桌上，宍戸把问题再度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说我有女朋友？”

凤抬头，直视着宍戸的双眼——那双眼中没有疑惑，半带笑意，半带了然于心。

凤有点着恼。

“算了，这种事怎样都好！反正宍戸学长有没有女朋友都不关我的事……”

心知肚明是在说气话，凤却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宍戸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低头笑了笑，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凑到唇边一口喝下去——

——立刻就想要吐出来。却又看到满眼的纯白，急忙用手捂住嘴，生生咽了下去，灼烫的液体一路烧杀抢掠过五脏六腑。

凤抢下宍戸手里的咖啡杯，往桌上一顿，也不顾溅出的液体弄脏了桌面，一把拉开宍戸捂在嘴上的手。

“你干什么！这是刚烧开的水啊！”

宍戸在心底叫苦：我也知道啊，一时忘了而已嘛……嘴里一片麻，痛感暂时没有，但估计明天开始就会不好受。

凤很快的离开，又很快的回来，回来后比离开前手里多了一杯冰水和一块冰块。

宍戸不需要想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面对要求自己把冰块含在嘴里的凤，叹口气道：

“第一，口腔内的温度本来就比体外高，就算烫伤也不会有多严重；第二，嘴里含一块冰的滋味实在是……而且虽说已经立春了……”

话还没说完，冰已经到了宍戸嘴里。冻得抽了一口气之后宍戸才惊觉到，最大的问题不是冰块，而是冰块进到他嘴里的方式——

这个状态，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无论如何怕也只能联想到一个词——kiss！！

凤长太郎~！！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宍戸很想大喊，无奈声音被死死的堵在喉间。凤的舌头带着冰块，在他的整个口腔里滑动着。

就算是吻，也是史上温度最低的吻！——遭受零度固体和呼吸困难双重攻击的宍戸，恼恨的这么想着。

一块冰化掉实在不用多长时间，但若作为kiss的时间而言，则已长得足够让人头上升腾起的热气可以蒸包子了。

当然这是就旁观者而言。

终于得以解放的时候，宍戸的嘴已经没有了感觉。先是极热，然后是极寒，或许也有精神冲击的原因，现在嘴里的触觉神经全数投降，处于冷冻睡眠状态。

当然自然的，也不可能说出什么成音的话。

凤看着面红耳赤张着嘴想说话吐出第一个音又赶忙恨恨闭嘴的宍戸，突然笑出声来。

“宍戸学长这个样子，太可爱了！”

可爱…………宍戸头上挂起黑线——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凤自顾自的笑。此刻的宍戸亮，比哑巴吃黄连还要有苦说不出。

“喜欢。”

嗯？——宍戸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误差。

“喜欢宍戸学长。”

……继续怀疑。

“总算知道了，我是在嫉妒那个黑发美人呢……”

“长太……”

能说出的第一个成音的词，音只发完一半，就被人紧紧抱住。

凤的声音响在耳边。

“怎么办……一说出来就停不下来了。这种心情，要怎么办？”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宍戸很想这么说，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也抬起手绕过凤背部。

真是乱七八糟的情人节啊……苦笑着这么想。

静静的沉默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凤再次开口道：

“宍戸学长，你抱住我我是很高兴啦……可是加上这个拍拍拍的动作，怎么感觉像在哄小孩？”

“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可以想见凤郁闷的表情，宍戸在今天晚上一系列事件之后终于找回了一点点男人的自尊心和成就感。

“哪，我说长太郎。你为什么就一口咬定那个‘黑发美人’是我的女友？”

凤像抱住他一样迅速的放开，直视着宍戸的双眼。

“不是吗？可是你们在一起那么亲热……”

“……笨蛋。”

宍戸撑着额头。

“那是我姐姐——姐姐！真是的，那个女人也需要重新教育一下，在弟弟脸上弄上口红印很有趣吗？”

愤愤的说完，发现凤的表情一片呆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反应。

“长太郎！”

“果然……”

“啊？”

“果然明天要去分手！”

“啊啊？”

“还要把毛衣退还掉，一定要去！”

这也算……跳跃式思维吗……宍戸继续叹气。

“拜托，分手是没什么，可是毛衣……没神经也有个限度吧。”

……说“分手是没什么”的宍戸学长，自己又很有神经吗？

凤再度笑开，同时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异状。

“宍戸学长，不热吗？”

“啊，这么说的话，的确有点热。空调和暖桌都开着的关系吧？”

听到这句话的凤，维持着手握遥控板的姿势，站在那儿不动了。

宍戸疑惑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凤讷讷的说：

“终于明白那种感觉了——果然是很不错的短歌啊……”

有一瞬间没跟上他的思维，然后宍戸想起来，应该是说“那个”吧？

“可是冷变成热了，温暖这个词就不适用了，会变成搞笑。”

“那就换成凉爽好了？或者寒冷？”

“那样更搞笑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停了，仍有水滴从房檐上断断续续的滴下。时针越过零点的刻度，情人节在两个大男孩的笑声中，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