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宍】耳语集 之 永不褪色的季节

——君と走った季節は いつまでも色褪せない——

 

白色的的铝合金窗,无色的玻璃,白色的窗纱和浅浅水色的窗帘。风从外面吹入。凤关上窗,弯腰拾起落到地上的照片。放在桌上,觉得不妥,又夹进书页里。看了看钟,八点十分,现在出门还可以在上课前吃一顿悠闲的早餐。

挎上背包,拉开门。再回想一遍确定没有忘掉的东西,关门上锁。

 

天空是悠远的蓝,有着早晨独有的透明感。阳光并不刺眼,却温暖。清爽的风拂过,明黄的树叶飘落。

秋天,冰帝学园大学部的校园,被红叶点缀得分外绚烂。

绕过足球场,穿过中央公园,前方乳白色的建筑物,有着素雅的造型,和一整面的玻璃墙。

凤走进去,点了法式咖啡和干酪三明治。玻璃墙边的座位已被占满,无奈只好选了靠墙的双人桌坐下。

抽出一本书,将背包扔进对面的座位,一手翻着书页,一手伸向咖啡杯。

突然被人从后面啪的拍上肩膀,手一颤,几滴深褐色液体洒在托盘里。

“边吃东西边看书可不是好习惯哦!”

“……忍足学长……”

凤苦笑,用餐纸吸掉撒出的咖啡。忍足单手托着托盘,单手伸向凤的背包,提起来,一边招呼道:

“过来这边坐吧,慈郎也在。”

说完带着凤的背包转身向玻璃墙的方向走去。凤循着看去——宽大的玻璃墙边,有张四人桌,一颗鸟窝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难怪没看到。这么想着,一面苦笑一面端起自己的托盘。

先到的忍足放下托盘和背包,敲了敲慈郎的头。

“懒虫!起来吃早饭了!”

凤在对面坐下的时候,慈郎一幅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半开的眼看到凤,咧开嘴角笑笑。

“早上好。”

“早上好。”

凤答,一边在心里怀疑慈郎是不是真的知道他是谁——按照以往的经验,要喝下一杯咖啡后慈郎才会稍微清醒一点,然后很惊奇的指着刚刚打过招呼的对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忍足把盛着三明治的瓷盘和咖啡杯推到慈郎面前,凤随手将没来得及塞回背包的书放在桌上。看着慈郎把三人分的奶液和糖精倒进面前的白瓷杯中调匀,然后满足的喝着,凤只能对他的味觉表示哀悼。

早餐时间在聊天中不知不觉的度过。分手的时候忍足说星期六是景吾的生日,别忘了上午十一点镰仓本家集合。凤笑着点头说不会忘,然后忍足拖着同一学部的慈郎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今天是星期二,还有四天。那个时候宍戸也该回来了吧——忍足这么说过。

凤再度苦笑。

——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哪天走的也是,预定哪天回来也是。

凤并不为此感到委屈。迹部也好慈郎也好,跟宍戸都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对他的事不可能不清楚;跟他们走得很近的忍足甚至向日会知道也不奇怪。一年之差,就像是两个世界般,被生生隔开。

他不觉得委屈,只是有些失落。原以为,在宍戸心中,自己至少是特别的。

从宍戸说“把学长那两个字去掉吧”那一天起,就带点自以为是的这么想。

原来真是自以为是。

 

阳光比出门时稍微强了一点。离上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这里到教室只有五分钟距离,凤不打算现在过去。

挎着背包走到中央公园边缘的一张长椅前,坐下。从这个方向可以看到中学部钟楼白色的塔尖,想起虽然仅一墙之隔,毕业后却也从来没有回去看过。

不是不念旧,只是有些东西,逝去了就不想再去追寻。

升上大学以后不再打网球似乎是必然的。迹部有庞大的家族企业需要继承,慈郎该是会被父亲硬塞给一整个医院,宍戸也会继承自家的酒店吧?看来算是不肖子的,就只有自己了。

因为不愿在还没找到自己想走的路时过早的被注定人生,跟父亲争论数次之后,干脆搬出来租房子住。曾听说最近很多富家子弟都因为不愿继承家业而离家出走,以为跟自己无关,没想到到头来也是其中一员。

喜欢画画,但并不想以此为生;喜欢抱着相机到处乱拍,却也没指望靠这个吃饭;喜欢在清晨长跑,但总不能去当职业运动员吧?——而且就算要向职业运动生涯发展,首先考虑的也必然会是网球。

想起当初进网球部,也仅是出于兴趣,从来没想过要将之作为一生的课题。

真是难办啊……凤这么想。如果是宍戸的话,应该不会为这种事烦恼吧?

他总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总是直视着前方,一旦选定道路,就会拼搏到底,毫不松懈,毫不动摇。

当初会被轻易的吸引,不就是因为这份直率和坚韧吗?可是这么多年,即便一直在他身边,这种生存方式,自己还是没有学到皮毛。

所以还不够格成为对宍戸而言“特别的存在”。

即便获许在叫他名字的时候省略掉敬称,自己实际上,也仍然是只能遥遥跟在他身后的学弟。仍然只能遥望着那抹背影,多年来一成不变。

 

钟声宣告着授业开始。凤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沈入空想中竟然忘记了时间。

提起背包匆匆向教学楼走去,一边在心里唾弃刚才的自己——如果只会想些消极的事,只会不停自怨自艾,这一辈子,也休想追上前面的那个身影!

走着走着,凤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向群青的天空。

——快回来了——

承认自己听到忍足这么说时,是兴奋的。

——想见他。

其他的事怎样都好,只有这份心情,此刻如此真实。

 

离开迹部本家的大宅,已经是星期天的午后。

凤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记忆中冰帝这些名门出身的孩子,即便聚在一起也很少痛快淋漓的玩过笑过。能想起来的,只有高中时那次聚会。

然后就是今天。

就像刻意安排好般,除了管家和少许女佣,整个大宅一整天里就只有他们一群人。一开始大家还是像平常一般中规中矩,后来从忍足一个恶作剧的吻开始,整个聚会愈发趋向低元化发展。战况之惨烈,估计最后去打扫战场的管家伯伯脸上会挂满黑线。

宍戸说有什么关系,过了今天,就再也不能被称作少年了。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生最绚烂的时光从此便一去不返。

所以理当尽情挥洒一番,算是给少年时代做一个完美的总结。

可是为何最后却会发展为比赛网球呢?惩罚还是输掉的人必须唱一首歌……

凤努力的回忆最初的提议者究竟是谁,但虽然轻微仍有酒精作祟的大脑无论如何无法全方位调动起来,干脆作罢。

抬起头来,看到走在前面的宍戸的背影。

不算上睡死在迹部家里的慈郎,出来之后,大家分作不同方向散去。

十月初,是镰仓盛开着金木樨的季节。空气里晕染着花香,在已经现代化的街道中传承着一丝古来的韵味。再往前走是江电镰仓车站,大正风格的白色建筑物,远远看去,显得小巧而亮眼。

这么说,宍戸的生日已经过了。凤边走边想。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宍戸,是怎样度过二十岁生日的呢?和新结交的朋友一起庆贺?或是像平常一般什么特别的事也没做?

以宍戸的性格而言,后者的可能性居大吧?

如果自己在他身边就好了……凤摇摇头,把再度钻进脑中的一些有的没的驱逐出去。

 

昨天迹部家的聚会,凤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到达。被管家恭恭敬敬的带到花园时,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先到一步的宍戸,单手撑在白色的洋桌上,背对这边站着,和靠在椅子里的迹部说着什么。

细致的线条,随意扎成马尾的及腰长发,那是,即便在拥挤的人潮中,也能一眼认出的背影。

先看到凤的是迹部,对宍戸使了个眼色,后者转过身来。

“长太郎!好久不见!”

怀念的笑容。

迹部在一旁哧笑出声。

“干嘛站在那儿不动?回魂回魂!”

凤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像被抓到做错事的小孩。随即定了定神,走过去,站到宍戸面前。

“真的是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一贯的阳光而彬彬有礼的笑容。

宍戸将凤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回头朝向迹部。

“喂,这家伙——该不会又长高了吧?”

“这么说的确是呢……凤你平常都吃什么啊?慈郎那么爱睡觉都没你能长!”

这个……关睡觉什么事吗?凤在心里疑惑着,脸上用笑容糊弄过去。又不是他想长这么高的,父母也都不是高个子,究竟是祖上哪一代的遗传或是基因突变他也不清楚。

然后忍足向日桦地也陆续来了,慈郎一直没现身,等得不耐烦的迹部派桦地到他家去把他直接从床上打包绑了来。

之后不外乎吃喝玩乐。

席间凤不时看向坐在对面的宍戸——是到海外留学两年的缘故吗,变得比较开朗,而且洒脱。记忆里是更加不苟言笑的男人,总是挺直着背脊,对他人和自己都毫不容情的男人。因此那次比赛之后,夕阳余光中,那个在空旷的场地里不断挥动球拍的背影,才会在瞬间夺去了自己的目光。

坚韧,高洁,美丽而纯粹。宍戸那赤裸的灵魂,就这样烙进了凤的眼膜,烙进了他的心。

不忍再看那个把悔恨不甘的泪水和朝向自身的怒气都化作明黄的网球一拍一拍狠狠击出去的身影,凤走过去问,要不要帮忙。

那个时候毫无犹疑的踏出的那几步,注定了此后再也没有可退之路。

凤看着宍戸,在对方注意到自己的视线而看过来时,微微一笑,移开目光。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对自己笑了,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旁边忍足他们的谈话中。

忍足和向日正在谈论的也是宍戸。向日说那个家伙肯定有女朋友了感觉上突然成熟了许多;忍足歪着嘴角笑饶有深意的扫了宍戸一眼又看向凤。

“谁说一定是‘女朋友’?说不定是男朋友呢凤你说是吧?”

“宍戸才不会!……”

凤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又嘎然而止——他的声音与另一个声音重迭在一起,只是开头SHISHIDO三个音变成了自己的名字。

凤半带哑然的看着宍戸,宍戸也看着凤。全场静默,然后迹部和忍足一同爆笑出声,紧接着是向日,慈郎打个呵欠,桦地无动于衷。

宍戸扭头横眉竖目瞪着迹部——有什么好笑的!凤叹气,抓起面前的杯子一口干掉,忍足一击掌道好酒量,迹部说小case也仰头干净漂亮的解决掉自己杯里的酒——由此拉开拼酒的序幕。

然后是网球大赛,喝得三分醉意之后的比赛打得乱七八糟;接着是卡拉OK大赛,被逼着和宍戸合唱了N首歌,迎来阵阵喝彩。唱到尽兴之后继续喝酒,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不堪酒精的重荷而睡倒。

再度睁开眼时发现周围倒了一片,宍戸靠墙坐着,嘴里衔着一根烟,打火机按得啪啪作响。

却不点烟,只是看着这边。

视线交会上,一分钟,两分钟……谁也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火光一明一灭,一明一灭,廊外晨星初现。

 

“长太郎喜欢跑步吧?”

走在前面的宍戸突然停下脚步,没能及时刹车而使一前一后的状态变成并肩而立的凤,疑惑的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已走到站前广场的路口,对面的信号灯停在红色。在心底咋着舌时,听到宍戸这么问。

想了想,扔回一个问句:

“为什么这么问?”

宍戸也不在意,偏着头笑道:

“还记得第一次组成双打的那场比赛吗?赢了青学的双打组合,比赛结束后,被长太郎拉去跑步,说是降温。那个时候就想,长太郎很喜欢跑步吧。跑起来一幅很舒畅很快乐的样子。”

那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跑步——凤在心里解释道,嘴上却只是肯定了宍戸的说法。

“现在三点四十。”

宍戸说,看着一头雾水的凤,继续道:

“从这里沿国道134号线跑到江之岛,应该来得及赶上日落吧?”

看着傻在原地的凤,宍戸大笑。

“不要一幅吞了个鸡蛋的表情啊!不是那么恐怖的提议吧?”

的确不是“那么恐怖”的提议,凤的脑海里迅速闪过镰仓周边地图——从镰仓车站到江之岛,光是江电都有九个站……马拉松吗?

再看看自己的牛仔裤和宍戸的皮鞋,凤犹豫的开口:

“……真的要跑吗?”

“啊。很久没有长跑了。想起以前经常围着球场几十圈几十圈的跑,有点怀念……”

真是很别致的怀念方法啊……凤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跑就跑吧,再怎么说也算是学长的要求。

可是……

“至少换一双鞋吧?”

盯着宍戸的双脚,凤皱眉道。宍戸瞪回去。

“少啰嗦!换鞋的话就看不到夕阳了!决定了就立刻行动——走了!”

说完也不等凤作出反应,转身开跑。

——他还是他,一点也没变。

注视着宍戸沿着若宫大路向相模湾方向跑去的背影,凤脸上绽开一丝笑容。

是啊,决定了就行动,不需要迟疑。所以,就算一辈子只能跟在他身后,他也要追到底。

迈开脚步跟上去,和宍戸并肩跑着。转上沿海公路之后,风从海面上吹来,快意直透心底。

偷偷的用余光看着身边的宍戸——长发随着身体的节奏左右摇摆,额角微微渗出汗水,眼底一片澄澈。

究竟为什么,能够这么清澄而美丽呢?

在凤还没有得出答案之前,宍戸的声音传来:

“昨天……你说什么不会?”

凤愣了一下。

“忍足他们说了什么吗?”

突然有点心虚。虽然不是自己说的,却总觉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为了稍加掩饰,凤有点慌张的开口:

“你也是,迹部学长说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景吾那个家伙信口胡言,说长太郎看起来稳重不少,肯定是有女朋友了。”

这些家伙……

“那你为什么说不会?”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宍戸显然也没做好接收的心理准备。微微皱了皱眉,摇头道:

“不知道,直觉而已。——我刚才的问题长太郎还没有回答!”

听到“直觉”那两个字,凤的心脏跳快一拍,有点接近于陶然感的欢喜。随后而来的问题又再度迅速让血气从凤脸上退尽。

“呃……差不多啦…向日也说宍戸有女朋友了,因为感觉上比以前成熟许多。”

他可没说谎,至于忍足说了什么……还是饶了他吧。

宍戸也不疑有他,只是笑道:

“那你又为什么说不会?”

“也是……直觉。”

宍戸回头看凤一眼,叹口气道:

“我怎么觉得先回答的这方比较不利?”

凤干笑数声。

 

日已西斜,离沈入海底还有一段时间。

凤想起夹在书里的那张照片。蓝色的天,蓝色的海,宍戸沿着白色的海岸线走着,自己边挥手边叫着他的名字追上去,宍戸回头的刹那,被谁捕捉进了相机镜头。

跑着的凤,驻足的宍戸。背景是一片明亮的色彩。

终有一天,能够追上吧。这么不停的追逐下去的话。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凤这么想,看着身边的宍戸,不自觉的笑开。

至少这一刻,他是满足的。

其他的一切在此刻通通不重要。唯独这份满足,他想珍惜。即便不能留下照片以资纪念,此刻的心情,也将是永不退色的回忆吧。

望着江之岛的方向,凤突然忆起恋人之丘上那口钟的传说。据说一起敲了龙之钟的恋人能一辈子在一起。凤偷瞄着宍戸——他知不知道这个传说呢?要不要干脆试一下骗他一块儿去敲那口钟?被发现意图的话一定会被痛扁吧?可是还是想试一下啊……

试一下吗?不要吗?试一下吗?不要吗?试一下吗?不要吗?………………

慢慢考虑吧,凤,反正离抵达江之岛还有足够的时间。

 

相模湾的海水,这一天,记下了两个并肩跑着的身影,以及一段小小的阴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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